节末，几人去某名山游玩。因为知道可能人车会很多，所以避开了高速，路上耗时也还算能够忍受，到了后，果然人车见多。
过了门禁，拾级而上，远远见着巨大塑像露出隐约身姿。因为也不赶路，不着急，就慢悠悠前行。闲聊间听闻来时路上有些人磕头拜山，我虽然没有上车就睡，但也没有注意到那些拜山之人，只是见了一排素衣纳服于路侧，也向此处拜谒而来。
在节前去的那处景致里，也有人三步一头的拜着山，只是彼人于路中的雕刻石板上也不避讳让开，边上有一个她的姐妹拿着手机等物品在守着她。
这处名山脚下的广场，被人工建设得很好，路径也是兜兜转转，几步就要造一个景致，挖坑添水，凿壁摩崖，或平地起楼，建个花座，周圈琉璃浮雕，应该在晚些会点亮里面的灯火，透出多彩的琉璃，光景大概会更好吧。只是听说，晚些就不让游人参观了，所以也只是想想罢了。
山泉在某处汇成小河，人工憋坝，让那些水流也显得要九龙飞瀑一样。几叠水流，离得不远，听得真切，其声鼎沸，以为是大河，实则是小流。
一些人的商业头脑是很棒的，立一块摇摇欲坠的泡沫板子，前面喷贴一层，写了此地名号，就有人要在此处花上近百元留影拍照；还有人把那座几层楼的花座当成摇钱树，专门辟占了最佳角度。
登山很辛苦，台阶很多，一叠一叠绵延而上，看着好像不远，走起来却也不是那么轻松。在路间看到一中年男子跌跌而行，左手扶着台阶边上的围栏，右手拄着景点常见的廉价登山杖。我们向上，他向下，明显是比我们来得早。初见以为那是爬山累得腿在抖，所以我爬到上面后，回身瞧着他，到了缓步平台，跌跌撞撞的样子更为明显了，才能确定是腿脚本就有问题。
很感慨，这种大山若靠这样的腿脚，那样危脆廉价的伸缩登山手杖，这要拼上多大的毅力和耐心？身后的同行几人见了，走过去简单聊几句，才知道这中年人是黑龙江的，而此时此地是安徽，他为了给自己母亲还愿，已经走出六年多了，拜谒了一千多寺庙、山林， 或者菩萨！这也是我后听说的，具体数字不那么清晰。
他原先是拄着不锈钢的拐杖，后来破损不能使用了，把手机卖了几十元，花三十块钱买了这个伸缩登山杖。这处是他最后一站，完毕后就要启程回黑龙江老家了，大概自己计算还得四年多才能回到家里。
对那手杖，我很有印象。几年前在黄山脚下的宾馆，临出发前花十五买了一个，前面的胶皮很不耐磨，没多久就会磨烂，然后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头，支在地面还有些尖滑。
在上面转了一圈，原先也是可以上到大塑像脚下，如灵山大佛那样可以供人摸摸衣袂或露出的脚趾，不知道因为什么，上去的门被锁了，我们也只好随大流，绕着走上一周。
走到塑像背面时，见到一个身着红衣的西部某地的修行人，样子很年轻，二十多抑或三十多，稳稳盘坐在护栏前，在塑像的阴影处打着坐。我走出很远，多有回望，见他也依然不动，或许打坐的功夫不错，就远远弹了几指，声音也不大，再回头，见他已经出定，坐着在活动腰身、伸展胳膊。
绕行一周，转头下山，走到很远，撵上了那个腿脚不好的中年男子。他背了个很大的牛仔双肩背包，都是要出正门的，我想替他拿一段，他拒绝了，自顾自地说他这趟行程的种种。被拒绝后，忽然想到古人有个教训，说什么什么不能做，其中有一个就是“乞丐的包不能碰”，因为那是他全部家当，虽然不值什么钱，或许就根本不值钱，但对乞丐而言，那也是全部的资产，如果轻易动了，自然会让人不愉快。或这个包就是他行走六年多的依靠，所以就没有坚持替他拿。
因对那个登山杖很熟，所以就说到这杖也不那么好用。他说是的，因为原来的拐杖坏了，三十块钱买的这个，刚刚用时常常摔跟头。我问不锈钢的多钱，他说一百六，因为没有钱，所以也买不起。
我以前在家也还习惯揣点现金，这次出门确实在落实无现金的支付，但他的手机卖掉了，这就导致很多人就算手机里有钱，却也一分都帮不上他。刚刚好临出门时，鬼使神差揣几张在兜里，虽然知道也花不上什么钱，但也揣了，就都给了他。多了没有，换一个顺手好用的拐杖，应该可以的。
然后问归程，他说还要再走四年多才能回到黑龙江。我后来就说，你可以买车票，他说车票要六百多，没有钱。我说你能买到哪里，就坐到那里，起码也可以省下一步步的走了。他或许是理解了，或许是应付我，点头答应。
如果买票，或许他可以少走两年的路；或许遇到另外一个可以帮助到他的人，可以再节省几年的时间。同行的人也基本都是无现金出门了，后来一同修想到自己车里有钱，和我说了意图，急匆匆跑出去，我们继续走，拍拍照，说说话，把那人甩在不远的后面。
临到出大门了，取钱的同修回来了，拿了两瓶水，带了几个口罩，返回后面送给那人。余下我们回程吃饭等等，路上又见到那一行素服纳衣，在三步一拜地往山上走，队伍后面有人看着一辆小三轮车，车里大小包裹。
这一路走来，各种磕头的人，各种虔诚的人，各种摸着佛脚，心怀叵测的人，见了许多。各种身影好像只是光影闪过，那个黑黑的脸，颤颤巍巍的腿脚，踽踽又倔强的身影，更容易让人感动。
多年后，是否会有一个菩萨，在他的本记里，有过那样的一则记录：以孑孓身，孤苦前行，数年间拜谒千余道场，只为替母还一份心愿！？
愿你们都是菩萨，心明澈，行无伪！
人间天于幻海迷局
2020.10.12
